清华大学90年校庆专栏

　 忆 清 华 园 的 音 乐 生
活

忆 清 华 园 的 音 乐 生 活

　 茅
沅 （ 1950）

　 我 自 幼 喜 爱 音 乐 。 中 学 毕 业 后 若 照 自 己 的 爱 好 理 应 进 大 学 专 习 音 乐 ， 然 而 当 时 在 我 的 思 想 中 总 觉 得 靠 音 乐 可 能 没 有 饭 吃 。 于 是 就 选 择 了 学 科 技 的 道 路 。 1945年 考 入 辅 仁 大 学 化 学 系 。 一 年 后 ， 抗 战 胜 利 ， 清 华 复 校 ， 我 又 考 入 清 华 大 学 电 机 系 ， 后 转 入 土 木 系 。 1950年 毕 业 。

　 清 华 没 有 音 乐 系 ， 但 对 学 生 的 音 乐 活 动 很 重 视 。 复 校 后 成 立 了 音 乐 室 ， 由 张 肖 虎 先 生 任 导 师 。 音 乐 室 设 立 在 一 座 灰 砖 二 层 建 筑 里 ， 地 点 在 化 学 馆 之 西 ， 故 名 ： "化 西 楼 "， 俗 称 "灰 楼 "（ 现 已 拆 除 ） 。 在 张 肖 虎 先 生 精 心 安 排 下 ， 音 乐 室 外 成 立 了 军 乐 队 、 管 弦 乐 队 、 合 唱 团 、 民 乐 团 等 。 开 办 了 钢 琴 、 小 提 琴 、 声 乐 等 课 。 音 乐 室 的 教 师 有 姚 锦 新 、 戴 世 铨 、 王 震 寰 、 李 致 中 、 赵 行 达 、 刘 光 亚 、 阎 铭 等 。 并 请 来 校 外 音 乐 专 家 沈 湘 、 老 志 诚 、 关 紫 湘 、 库 布 卡 、 祁 与 珍 、 斯 塔 维 斯 基 等 任 教 ， 逐 渐 形 成 规 模 。 各 音 乐 团 体 排 练 出 不 少 音 乐 节 目 ， 在 校 内 大 礼 堂 以 及 北 平 城 里 演 出 音 乐 会 多 次 。 那 时 候 被 称 为 文 化 故 都 的 北 平 除 清 华 大 学 的 管 弦 乐 队 之 外 没 有 第 二 家 了 。 乐 队 演 出 排 练 过 海 顿 的 第 49交 响 乐 《 警 愕 》 、 舒 伯 特 的 《 未 完 成 交 响 乐 》 、 莫 扎 特 的 第 23钢 琴 协 奏 曲 （ 茅 沅 主 奏 钢 琴 ） 、 贝 多 芬 的 第 二 步 战 略 目 标 钢 琴 协 奏 曲 （ 资 中 筠 主 奏 钢 琴 ） 等 。 张 肖 虎 先 生 极 力 提 倡 民 族 音 乐 ， 故 而 合 唱 团 除 西 洋 名 曲 外 多 演 唱 中 国 作 曲 家 的 作 品 ， 尤 其 清 华 校 友 的 作 品 ， 如 黄 自 的 《 长 恨 歌 》 、 《 旗 子 飘 飘 》 、 赵 元 任 的 《 教 我 如 何 不 想 她 》 等 。 黄 自 、 赵 元 任 都 是 清 华 早 期 校 友 而 张 肖 虎 先 生 则 是 清 华 土 木 系 37级 毕 业 ， 而 后 转 做 音 乐 工 作 。 在 这 一 点 上 我 似 乎 步 了 张 先 生 的 后 尘 。 张 肖 虎 先 生 有 着 很 深 的 音 乐 文 化 修 养 ， 理 论 、 作 曲 、 指 挥 等 方 面 均 有 颇 高 的 成 就 ， 为 中 国 的 音 乐 教 育 事 业 尽 了 毕 生 的 精 力 。 他 非 常 希 望 能 在 清 华 成 立 一 个 音 乐 系 ， 但 终 未 如 愿 。 1949年 夏 他 离 校 去 师 范 大 学 音 乐 系 任 教 ， 并 推 荐 陆 以 循 先 生 接 任 音 乐 室 导 师 。 陆 先 生 也 是 清 华 校 友 ， 小 提 琴 造 诣 很 高 ， 我 虽 然 未 直 接 受 业 于 张 肖 虎 先 生 ， 但 参 加 了 他 指 导 的 一 些 音 乐 活 动 都 从 中 受 益 非 浅 。 我 还 有 幸 请 他 教 过 我 的 音 乐 习 作 。 虽 然 仅 一 两 次 但 都 给 我 极 大 的 改 进 。 姚 锦 新 先 生 早 年 毕 业 于 清 华 后 去 德 国 、 美 国 留 学 多 年 。 1947年 回 国 在 清 华 西 语 系 教 德 文 ， 同 时 在 音 乐 室 教 钢 琴 。 很 幸 运 我 是 她 的 学 生 之 一 。 姚 先 生 教 授 的 钢 琴 技 法 与 我 以 前 的 奥 地 利 教 师 教 的 方 法 相 通 且 更 系 统 化 。 姚 锦 新 先 生 教 课 极 其 认 真 ， 每 堂 课 都 超 过 两 小 时 。 我 从 师 姚 先 生 不 到 一 年 ， 仅 很 严 格 地 学 了 一 首 曲 子 ， 然 而 所 给 我 的 教 益 却 是 受 惠 终 身 的 。

　 军 乐 队 在 清 华 是 最 有 传 统 的 。 复 课 后 军 乐 队 重 建 是 由 韩 德 章 先 生 （ 清 华 农 学 院 教 授 ） 任 指 导 。 他 亲 自 编 写 乐 谱 由 简 到 繁 。 为 军 乐 队 打 下 良 好 的 基 础 。 管 乐 器 的 个 别 授 课 则 由 刘 光 亚 、 赵 行 达 两 位 先 生 担 任 。 在 许 多 活 动 中 如 校 庆 、 运 动 会 、 庆 祝 解 放 进 城 宣 传 、 开 国 大 典 、 五 四 青 年 节 去 天 安 门 游 行 等 ， 都 是 军 乐 队 参 加 。 解 放 后 每 周 在 大 礼 堂 上 大 课 ， 军 乐 队 坐 在 台 上 ， 课 前 课 中 吹 奏 助 兴 ， 很 受 同 学 们 的 欢 迎 。 1949年 刘 光 亚 先 生 离 开 清 华 我 曾 暂 代 指 挥 。 1950年 后 学 校 请 来 周 乃 森 先 生 ， 他 是 军 乐 专 家 ， 在 校 40余 年 苦 心 经 营 把 清 华 军 乐 队 水 平 大 大 提 高 ， 发 展 得 极 为 可 观 。 这 是 后 话 。

　 当 年 在 清 华 有 许 多 文 艺 社 团 。 我 们 爱 好 音 乐 的 清 华 人 组 织 了 一 个 社 团 "清 华 音 乐 联 谊 会 "， 联 谊 会 有 一 首 会 歌 是 由 陈 平 （ 哲 学 系 ） 作 曲 ， 由 我 填 词 ， 歌 词 如 下 ： "愿 大 家 学 习 ， 愿 歌 声 同 普 及 ， 愿 音 乐 若 家 庭 ， 你 我 姐 妹 兄 弟 "。 联 谊 会 举 办 过 许 多 活 动 ， 如 约 请 校 外 音 乐 家 来 校 开 音 乐 会 ， 教 唱 歌 ， 为 话 剧 配 乐 。 （ 记 得 有 一 次 是 西 语 系 同 学 排 演 英 语 话 剧 ， 英 若 诚 担 任 主 角 之 一 ） 。 甚 至 奏 结 婚 进 行 曲 ， 李 国 鼎 先 生 结 婚 时 就 是 约 我 们 演 奏 的 。 特 别 值 得 提 及 是 音 乐 联 谊 会 组 织 每 周 一 次 的 音 乐 欣 赏 ， 请 温 德 教 授 （ Winter） 讲 解 。 温 德 先 生 是 西 语 系 教 授 ， 终 身 未 娶 ， 音 乐 知 识 丰 富 ， 家 中 唱 片 很 多 。 每 周 一 个 晚 上 我 们 聚 会 在 温 德 先 生 家 里 ， 先 听 他 讲 解 ， 再 欣 赏 音 乐 。 我 的 许 多 音 乐 知 识 都 是 从 这 每 周 一 次 的 音 乐 欣 赏 中 得 来 的 。

　 土 木 系 同 班 同 学 中 有 不 少 人 参 加 了 各 种 各 样 的 文 艺 团 体 。 仅 我 记 得 参 加 乐 队 的 有 黄 昭 度 （ 园 号 ） ， 何 曾 佑 （ 园 号 ， 长 号 ） 马 玉 璋 （ 低 音 号 ） ， 比 我 们 高 班 的 有 钟 安 度 （ 长 号 ） 邓 频 喜 （ 大 号 ） 等 人 。 宋 载 钧 （ 现 名 宋 扬 ） 是 当 年 清 华 合 唱 团 的 骨 干 分 子 ， 唱 男 高 音 ， 并 担 任 合 唱 团 团 长 。 他 工 作 热 情 ， 细 致 ， 又 写 得 一 手 好 字 ， 很 多 歌 谱 都 是 他 刻 写 蜡 纸 印 出 来 的 。

　 古 人 云 ： "以 文 会 友 "， 音 乐 也 是 如 此 ， 有 极 大 的 凝 聚 力 。 我 们 当 年 一 同 搞 音 乐 的 部 分 在 京 校 友 ， 每 逢 校 庆 总 要 在 清 华 相 聚 一 次 。 1991年 母 校 80周 年 校 庆 ， 大 家 在 音 乐 室 的 一 间 大 教 室 里 （ 原 校 医 院 旧 址 ） 举 行 了 小 型 音 乐 会 ， 吹 、 拉 、 弹 、 唱 豪 情 不 减 当 年 。 晚 上 在 大 礼 堂 举 行 80周 年 校 庆 会 ， 最 后 一 个 节 目 由 清 华 管 弦 乐 队 演 奏 我 写 的 《 瑶 族 舞 曲 》 ， 并 由 我 亲 自 指 挥 。 这 时 的 乐 队 阵 容 ， 技 术 水 平 较 之 当 年 我 在 校 时 的 乐 队 已 大 大 超 过 了 。 童 诗 白 （ 电 机 系 ） 、 虞 锦 文 （ 建 筑 系 ） 、 苏 其 圣 （ 体 育 部 ） 等 几 位 当 年 的 老 乐 队 队 员 ， 此 时 均 已 年 逾 花 甲 白 发 苍 苍 也 登 台 参 加 演 奏 。 此 情 此 景 怎 不 令 人 激 动 万 分 。

　 1950年 夏 毕 业 ， 我 ， 宋 载 钧 、 万 周 （ 已 故 ） 、 马 瑞 振 （ 已 故 ） 、 胡 家 恒 几 位 同 学 被 分 配 到 北 京 市 卫 生 工 程 局 。 我 的 第 一 个 任 务 是 参 加 什 刹 海 疏 浚 及 修 建 护 岸 。 虽 然 如 此 我 更 大 的 兴 趣 却 仍 在 音 乐 方 面 。 而 此 时 ， 各 行 各 业 都 是 革 命 工 作 ， 已 不 存 在 饭 碗 问 题 。 有 几 位 原 来 在 一 起 搞 音 乐 的 同 学 陈 平 ， 杜 式 毂 （ 后 改 名 石 谷 ， 历 史 系 ） 、 岑 乐 驷 （ 电 机 系 ） 等 一 年 前 就 离 校 参 加 了 华 北 人 民 文 工 团 （ 北 京 人 民 艺 术 剧 院 前 身 ） 搞 文 艺 工 作 了 。 在 他 们 的 鼓 励 之 下 我 下 决 心 改 行 参 加 文 艺 团 体 成 为 一 名 音 乐 工 作 者 。

　 近 五 十 年 的 岁 月 在 风 风 雨 雨 中 过 去 了 ， 很 惭 愧 在 音 乐 领 域 我 没 有 做 出 卓 越 的 贡 献 。 原 因 是 多 方 面 的 ， 客 观 上 历 次 政 治 运 动 文 艺 界 都 是 重 灾 区 ， 所 受 干 扰 和 损 失 最 大 。 文 革 期 间 就 更 不 用 说 了 ， 全 国 上 下 剩 下 八 个 "样 板 戏 "。 主 观 上 自 己 不 够 努 力 、 不 够 勤 奋 是 主 要 原 因 。 有 人 说 我 放 弃 了 所 学 专 业 改 行 去 搞 音 乐 是 个 错 误 ， 可 是 我 始 终 不 悔 ， 唯 一 遗 憾 的 是 由 于 改 行 我 疏 远 了 曾 经 谆 谆 教 我 的 师 长 和 同 班 的 同 学 。 现 在 大 家 都 年 逾 古 稀 ， 怀 旧 之 情 油 然 而 生 。 由 衷 希 望 能 亡 羊 补 牢 ， 今 后 多 有 联 系 。 也 有 人 说 我 当 年 进 清 华 就 是 错 误 ， 对 此 我 不 仅 不 后 悔 而 是 感 到 万 分 幸 运 。 清 华 的 精 神 和 传 统 ， 教 我 育 我 让 我 知 道 如 何 为 学 ， 如 何 为 人 ， 能 做 为 一 个 清 华 人 我 永 远 感 到 无 比 的 光 荣 和 骄 傲